YAMARYO

昙花一现,只为韦陀。

厂荡「Rains Never Sleep」(5~6)

又在下雨。

致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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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找到他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在各种社交平台的通讯录里一个个的搜索过去,从原先拥有过共同足迹的人手上获得他的电话和地址。或者打电话去当地的派出所,如果排除掉他不在本地的可能,那么就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找下去,再不然就是简单粗暴的去广告公司制作一份寻人简章,复印一千张,一万张,贴在大街小巷每个角落里,等他经过时看到,或者等见过他的人看到。


如果想让俩个人重逢,总会有办法的。


可这其中的任何一个法子,明凯都不愿意去试,他等待重逢的办法,就像那只歌声频率为52赫兹的鲸鱼,不同于其他鲸鱼15至40赫兹的歌声,他发出的声音不会被任何一只鲸鱼听到,在找到另一只跟他拥有同频声波的鲸鱼之前,他都孤零零的飘荡在汪洋大海里,这期间可能会遇到无数的珊瑚丛和林立的礁石群,可如果那里没有他想停留的理由,那他就不停泊,继续漂荡着,海水会带着他去到下一块大陆或者另一片连亘的海洋。


不尽人事,只听天命。这种超脱的人生境界时不时也会让明凯觉得自己老化的速度或许是太快,在不到三十岁的年纪里,一些朋友经常会约他出去,深夜里的酒吧,盛大又艳丽,像个马戏团。


有些人就像鸟,用羽毛编织着华丽的丝绸,有些人像蝴蝶,煽动翅膀抖落金色的粉尘,有些人是有着斑斓长辫的魔术师,朱红的眸子里透着疯癫的光,黑色指甲飞舞蹁跹,操控着精致华美的人偶。


总之他们在牵动那些夜晚与他们相遇的每个人,让那些人甘愿俯首,顺从的说“我愿意娶你”或者“我愿意嫁给你”,不管有谁反对。


“我坐这边可以吗?”来人展示了自己的双手,干干净净,然后又抖了抖衣服,没有奇怪的味道:“我也不喝酒,不抽烟。”


明凯点点头,心想关我p事。


由欲念驱遣的盛大节日里,明凯因为不能喝酒,只能茫然的看着他们狂欢,这人来跟他说话,看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痕,目光雪亮的想要窥探他心中的秘密。


“看不出来你有妻子了啊?”


“还没有。”


“唔,那是我猜错了?”


他不说话。


明明不知道他的爱浓稠如同煮坏了的罗宋汤,却堂皇又恣意的想将“暧昧”演绎成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闯进他的生命里,企图留下难忘的回忆。


于是坐在他身边的人就一鼓作气滔滔不绝,说起自己辗转于尘世间的故事,酒吧的光线不清不楚,像散了场的电影院,可有人刚刚登场,演自己,看别人。


走的时候,还塞给了他纸条,电话,名字,地址,清清楚楚。


“下一次要联系我哦。”明凯的脑子里不断的回荡着这句话,心想你看吧有些重逢,难度系数低的令人发指,只要你有手机就可以了,一点也不值钱,可有些重逢却难如登天,求之不得。他把纸条握在手里,然后走出去就找了个垃圾桶随手扔掉。


夜里回去的时候,他不断扭着头看向四周,心想茫茫人海之中,他们俩会不会下一秒就能碰上,就像金城武和梁咏琪那样,如果再有一场雨就好了,他的后备箱里刚好带了伞,当然了如果没有伞也刚好,他会毫不犹豫的脱下外套,顶在头上。


很多次明凯都认为老天爷有负于他,让他平白无故的收藏了很多遗憾,可这一次,雨却真的落了下来,而他也刚好在某个超市门口,看到了童扬被雨打湿的背影。


关于下雨的故事他也看过很多很多个。


印象里比较深刻的大概是有像,《四月物语》、《独自等待》、《文雀》等等,大概雨的魅力就在于它的本身,时而细密时而瓢泼,让景色更加饱满,让决斗异常惨烈,让分别肝肠寸断,让重逢如痴如狂。


他和童扬之间也存在着很多关于下雨天的回忆,记忆里那一次也是晚上,前一天他给童扬吃了好多坚果,因为有粉丝送这些礼物,在基地门口堆成小山,工作人员处理不及,就干脆分给了他们每个人,说不要浪费粉丝们的心意啊,赶紧解决掉!于是明凯就开始疯狂给童扬喂食。


很多零食都是吃一口的时候是人间至味,吃多了往往就会发腻,于是童扬愁眉苦脸的吞了好几摊子夏威夷果,多味花生和开口松子,无法拒绝,因为明凯说:“这全是我剥的,吃完啊。”


当时有几个小孩子伸手来拿,被明凯一眼就瞪了回去,他说:“这是给扣神的,要吃自己剥去!”


童扬最后倒下来也是因为这爱太过沉重,他把那些剩下的坚果全部分给了小孩子,在明凯气愤之余,碍于罪魁祸首表情的纯良又不得不憋住的瘆人目光里,白眼狼童扬软绵绵的说:“太干了,我明天该得溃疡了。”


于是第二天,童扬就溃疡了,下巴肿成鸡蛋,他捂着嘴跑了医院,明凯则在领队狂风暴雨般的言语输出里打了一下午的排位,天一黑他说童扬不就是去看溃疡吗,一个维生素b2就能解决的事,怎么跟去作了个小型手术一样,说完就起身出门,直奔医院了。


路上下起了很大很大的雨,那天他就没带伞,在医院门口碰到提着一包药的童扬,他惊讶说:“怎么开这么多药?”


童扬见他突然跑来,也觉得吃惊,赶紧把手上的东西不动声色的收到身后去,说道:“你也知道现在看病,医生都很贼啊,变着法给你乱开药,没办法…”


“我看看开了什么?”他低下头想要伸手去拿,又喃喃说:“我到时候监督你吃药…”


可不等他拿到,童扬就走出去俩步,差点一脚淌进水里去,只见他抬手探进雨帘里,接了一小簇雨花在手上,说道:“别看了…,下雨了,先回去吧…”


怕是要越下越大,可谁也没带伞,门口打车的人排成长龙,明凯说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然后又四下看了看,说干脆到对面去打车算了,到时候从另一边回去,也免的堵车,说着就把外套脱下来,变成一个小小的临时斗篷,他钻进去,也让童扬也钻进来,然后两人对视了一眼,明凯说3,2,1。一起跑了出去。


那种雨让天空变得透彻,让大地变的宁静,世界换了一番模样,不再跟晴天一样犀利而分明,而是界线模糊,真实而忧愁,仿佛过去和现在,都不再有二,它们将全部记忆带了回来,在雨中听到雨水砸向雨水的声音,泥土上湿泞的声音,玻璃上清脆而有节奏的声音,还有雨水落进他衬衫里,发出的声音。


于是他下车,取出那把黑伞,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养成出门带伞的习惯,大概也是从那件事开始,他心想这个世界上所有事情都如同雨水一样,是联结在一起的,因果轮回,都是为了某一次的重逢。


那一刻他在想,那只鲸鱼的声音,终于被听到了。


(六)

他们回去之后,卫生间里的水塘被合力处理掉,漏水的水管子拔下来,换上新的,不再漏了,一切惊慌失措,从一场重大的突发事故转变成了俩人默不作声的清理和齐整。


做完这些,童扬出去,在沙发上,他问明凯说有热水吗?


明凯的声音从洗手间穿出来,像一个已经不太灵光好用的传真机一样传递着模模糊糊的讯息,他说就在桌子上,应该有烧好的。


但其实没有热水,可明凯还在忙,这些小事童扬就自己去做,等待水烧好的期间里他拿出一小盒药,心想果然不能淋雨和吹风,一遇到这种天气他会变得格外脆弱,并不是说精神,而是身体,他会背痛,连带着肩膀也被殃及,这是老毛病了。


若不是这样的痛楚突如其来又凶狠万分,他原本不想在明凯眼皮子底下吃药,这个时候明凯还在卫生间里,他心想水快点烧好。


可热水兑上凉水,可以饮下的时候,明凯就刚好从卫生间里出来,他身上披着个浴巾,一身湿嗒嗒的,自顾自说着:“再在水里泡一会儿我感觉我要得风湿病了…”


然后一抬头就看见了童扬把药瓶子收起来的动作,因为他这么出现,那人或许动作太急,于是药瓶子就咣当一下摔在了地上。


就像外面的雨砸在地面上四分五裂,药也跟碎星一样洒了一地。


童扬蹲下去捡,明凯走上来也蹲下来捡,他一边急匆匆得道歉,可看清那是止痛药之后,又问道:“你还在吃药?”


语气和神色都变得非常快,就如同阔别战场的老兵重新拿起了枪火,那样子让童扬恍惚间觉得回到过去,明凯还是那个要掌控一切的明凯,会板着脸质问自己很多问题,生活里的,赛场上的,他想要知道的话,总得让人给他一个说法。


童扬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永远会想这么多,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他顿了顿,还是选择了老实说:“下雨天就会这样。”


经历了大概有十几万光年那么久的一秒钟,这期间他看着童扬的拇指和食指不停的捡起那些小小的圆形一颗的药片,像旷野上寻找花的拾荒者,明凯呼出一口气,他终于伸手扶住童扬的肩膀把他提了起来,然后仗着自己劲大把他翻了个面。


这动作危险到童扬浑身一震,本能的想要挣脱,可后续却是明凯的手变成一根鹤首葫芦,一下一下敲在他的背上,越那样咚咚咚的敲了十几下,又换了一种力度和方式,按揉着他疼痛的地方。


好像什么也不曾忘记,明凯还是非常清楚的记得他疼痛的位置,肩上哪里,背上哪里,他的手如同卡密尔的台词那样,精准成为唯一的指标,明凯发誓他早忘了卡密尔该怎么玩,先学什么该怎么开,可他认为该记得的,却都没有忘记。


窗外的雨水像是爱人破碎的眼泪,模糊了所有城市里的灯光,各种颜色的光圈浸在水里,变成缥缈的点缀,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睡了,它们不用去唤醒谁,而风吹雨打的世界里,只剩这俩个独立的灵魂。


“痛不痛呢?”明凯问道,他只觉得自己某些地方开始痛了起来,这让他觉得得找些话来说说,分散自己的感觉。


童扬点头,然后又迟疑了一下,摇头。然后他说:“习惯了。”


根据明凯的回忆,他第一次发现童扬的伤病到了一个他无法控制的程度时,就是那次下雨,他们俩个淋了一个从医院门口到对面十字路口之间距离的雨,回基地已经是很晚了,他们跑回房间里褪下身上的雨水,然后童扬把药喝下去,又把那一包东西塞到了明凯不会特意去找的地方。


到床上去之后他就闭上眼睛想睡觉,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俩个人都带了一身湿气回来,所以整个房间都有一种泡在水里的感觉,那几天也是上海的雨季,空气里本来就像是长满了青苔,前几天乘着没下雨拿去阳台晒的被子,也抵挡不了湿漉漉的持续蔓延。


俩个人都觉得冷,于是睡到一起去,那会儿他们大约还算很年轻,身体上燃起本能的火焰,将俩个人呼出来的气儿都变的灼热,明凯的手在黑暗里握上了童扬的胳膊,那时候童扬非常瘦,所以当时明凯觉得,他只要一使劲就可以把童扬的手折断。


当时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想法,最后却发展到了激发他征服欲望的地步,他贴住童扬,开始索取一些他觉得当时在他们俩人关系已经确定的情况下可以获得的甜头,童扬也不算扭捏,而是顺从他急不可耐的欲求,可就当箭在弦上之际,童扬却突然感受到了来自背部和肩膀的痛苦。


“明凯,停下来…”


脑子已经完全装不进什么东西,明凯只觉得怀里童扬突然的抵抗成为了推波助澜的引诱,他被本能狂轰乱炸,理智被南方城市的连绵雨水捶打的支离破碎。


直到结束了,他抱着一动不动仿佛睡着的童扬时,理智才顺着逐渐平息的血液爬了回来,他那时候才想起来,童扬一直在说他很痛,于是他的愧疚感终于冲突了欲念的枷锁,尽数冒了出来,他像个小孩子一样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可能真是休息了很久,大概就那样抱着躺了十几分钟,童扬才说:“我要处理一下,然后吃药。”


明凯放开他,看着他起身去卫生间,然后又回来,在某个很隐秘的柜子里拿出他晚上看病时抓的药,明凯问说不是刚吃过了,童扬说如果不吃,接下来的比赛我打不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蹲在地上把药喂进嘴里,没有喝水,直接吞了下去,明凯直觉不对,从床上翻身下去,等童扬把药收起来之前,他顺利将它们全部抢了过来,一个一个看,那里面哪里有维生素b2,全是各种各样的止痛药,还有一些膏药,甚至几根针管和注射药剂。


“你不是去看溃疡吗!”明凯非常生气,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就爆发,可那些憋在胸腔里的怒火是不肯乖乖就范的罪人,声嘶力竭的冲破牢笼。


“我很痛。”童扬不管明凯是不是在发火,他也知道这些怒火大概源于一个独裁者对于他的臣民犯下欺骗罪行时的本能反应,所以他不想跟明凯反驳,只是说:“明凯,我想打比赛,这事我不想任何人知道。”


说完他就把自己重新扔进床上,然后那个杯子如同新生的蚕蛹一般将他包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变成一个越缩越小的团子,明凯靠上去,他觉得自己刚才为什么突然就疯了,可能以前也总干这种事情,星座上说的,狮子座喜怒无常,他心想自己是个混蛋。


“我不希望你瞒着我什么你知道么?”明凯这么说着,他不能把童扬强行剥出来,于是盯着窗户上那个团子的投影,外面的雨幕将它打湿,他很怕童扬会哭。


“明凯。”童扬的声音传出来时如同隔着十万八千里,轻飘飘的,感觉真像蛹里的飞蛾,他说:“你是你,我是我,我怎么样都不该成为你的负担。”


后来那几天,lpl的赛事并没有因为连绵的雨水和台风登陆而被耽搁,粉丝们依然穿着雨衣打着雨伞前去支持自己喜欢的队伍,唯一的变化或许就是版本的更新,很多人都在讨论着坦克上单和战士上单之间的利弊,然后津津乐道说诶诶诶你们知道么,EDG的首发上单换人了诶。


有一部日本电影叫做《倾盆大雨之女》,说的是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女人回家过夜,他们是不认识的陌生人,第二天男人要上班,外面下着雨,女人就说等雨停了就走,回来的时候女人依然在,她在被子里裹着,不吃东西,男人就给她便当,接下来的几天,都在下雨,女人就一直没有走,男人就一直喂她东西吃,这种状态让男人疑心说难不成这女人是妖怪?平时他走后这女人就在被子里待着,什么也不做,比起人来说更像是动物,这一点让男人起了某个念头,他想若今天不带东西给她吃,会发生什么呢?于是他那天没有回去,第二天回去时女人饿坏了,给她东西吃的时候,她狼吞虎咽,男人看着她的样子很满意,于是就试着好几天不回去,接连这样的试探,等他某一次再回去的时候,那个女人就不见了。


看完很多很多跟这部电影一样让人脑袋发懵的断念系电影之后,明凯渐渐开始明白一些道理,原来相逢和分离是不能被打败的,它们都是生命中的“变”,很多东西人都忍不住去试探,反复的试探之后,慢慢的就会改变自己原先的生活轨迹。


人会在什么时候才能这么肆无忌惮的去试探呢?在草木开花,鸟雀唱歌的时候,年轻的少年才有那种闲情逸致,抬起头来看天空掉下的羽毛,或者伸手去触碰头顶上团团的云,看大风过境,看灯光打在舞台上,粉丝们在下面摇旗呐喊。


日落的时候或者天黑以后他们在回去的路上,大巴车里坐在最后一排,童扬抱着手机上网,明凯一边听歌一边打手游,直到小人的血条见底,明凯腾出手来,悄悄的握住了童扬的手,前排的队员和教练,都靠在座位上睡得颠三倒四,只有他们俩个在做一个心意相通的美梦。


粉丝那个时候会在基地门口堵他们,见到他们从车上下来,就上去要签名和合照,他们穿着队服每个人身上还背着很大的外设包,自然而然的跟这些普通的女生男生们不一样,当时已经习惯了被粉丝们吹捧的感觉,只觉得粉丝说的话翻来覆去也不过是那几句。“我好喜欢你啊,比赛加油!”“要照顾好自己哦,不要生病!”“你们要一起拿更多的冠军,世界赛等你们!”


总之,被喜欢,获得荣誉,对那时的他们来说是好像唾手可得的事情,所以没有想过要珍惜这些粉丝们红着脸鼓起满腔勇气说的话,直到后来,明凯发现自己开始孤零零的吃饭,走路,旅行和赚钱时,身边少了很多嘈杂的声音,可一些失魂落魄的情绪,让他不由得开始觉得空虚。


空虚犹如雨水,将人湿透。


明凯一下一下认真又仔细地捏着童扬的肩膀,他说:“那个时候,我觉得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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